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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出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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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出嫁

陸雲舒沒有躲避,定定看著面前憤怒的女人。

陸向松搶先一步在後頭拉住了她,“雲裳,不要沖動!”

“爹爹!”

陸雲裳一跺腳,淚眼汪汪的,“你看看這個村姑,土裏土氣不說,半點禮數都沒有,還敢威脅我!剛剛還對爹娘不敬,您舍不得打,女兒作為她的姐姐,就替您好好教訓教訓她!”

陸向松哪裏是舍不得,是不敢。

吳嬤嬤方才也說了,侯府老夫人喜歡陸雲舒,加上這兩日侯府接親的人都在揚州城的客棧裏住著,若是輕易打了,傳到侯府人耳朵裏,免不了又要給他們扣上對侯府不敬的帽子。

錢氏一開始是不想理會的,但大女兒摻和進去了,她又過來勸誡,“好了雲裳,別說了,這件事你爹爹自有定奪,你回去好好準備,兩日後,你也要出嫁了。”

陸雲裳這才作罷,臨走時還惡狠狠瞪了陸雲舒一眼。

陸雲舒則撣了撣被人拽過的衣袖,一副厭惡至極的模樣,看得陸向松手又癢了,他怎麽就生出了這麽一個討債的東西?

“你也下去吧。”陸向松出聲趕人。

陸雲舒抿唇露出一個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,“那爹爹您忙哦,如果嫁妝太多了不知該怎麽辦,叫我一聲我就來了。”

說完還像模像樣地屈膝行禮,慢悠悠離開正廳,陸向松盯著她的背影,第一次發出疑惑的聲音,“她、她不是一直養在莊子上?誰教的她禮數?”

莊子上都是一群粗使仆人,錢氏也不曾派人去教導過,按理說,陸雲舒應該和那些粗人一般,可回來的這個女兒,撇開脾氣不好,態度囂張等惡劣習氣,光看行走坐臥,就是標準的大家閨秀,有時候那氣度,就連大女兒雲裳都被比下去了。

不過眼下最著急的還是嫁妝的事,陸向松也不去想這個問題,回到書房後,清點了下府裏的財產,又焦頭爛額了。

嫁妝大部分還是從錢氏當年的陪嫁裏出,畢竟當年的錢氏還是富家小姐,陪嫁相當豐厚,原定了四成留給嫡子陸明遠將來娶妻用,再留四成做大女兒雲裳的嫁妝,另外兩成補貼家用,但是昨日陸雲舒提了嫁妝的事,錢氏就打算把剩下的兩成給陸雲舒。

他們想的很好,覺得陸雲舒是在鄉下莊子裏長大的,識不了幾個錢,給多給少她也沒有數,偏偏今日一早,雲裳的嫁妝單子被她看了去,她知道雲裳有多少,他們若是給少了,保不齊那死丫頭又要鬧。

錢氏猶豫著說,“要不……咱們再從公中出一點,盡量讓她和雲裳差不多。”

“那怎麽行?”陸向松想也不想拒絕了,錢氏委屈得又開始掉眼淚,“那老爺你說該怎麽辦,若是給少了,侯府那邊又不滿意,萬一他們不肯把明遠放了……”

她可是真心疼兒子,一個多月了,也不知道明遠在大牢裏能不能吃飽穿暖。

陸向松此時是前所未有的煩躁,“這些年咱們家的生意的也不好,已經入不敷出了,若是再從公中挪錢給陸雲舒添妝,咱們全家就要去吃西北風!我的意思是……實在不行,從雲裳那四成嫁妝裏挪一成出來。”

“不行!”

錢氏也厲聲反對,“嫁妝單子是雲裳自己清點好的,若是挪走一成,她肯定知道,這些年雲裳在我們膝下盡孝,又辛苦操持家務,臨到出嫁了發現嫁妝少了,她該有多寒心?”

見陸向松不為所動,錢氏繼續勸,“……更何況,我們還指望姚知州能動用關系,給明遠安排個小官做做,這些都得靠雲裳的臉面啊。”

“愚蠢!”陸向松又一次覺得錢氏在拖自己後腿,她心疼女兒歸心疼女兒,但是做事情就不能分個輕重緩急嗎?

“人都要出不來了,還做個屁的官!”他甚至顧不上體面,大聲呵斥錢氏,將桌上的一疊賬冊盡數揮在地上,隨後拉開門就要走,腳步卻驟然停住。

陸雲裳一直在門外聽墻角,沒想到門突然就打開了,看到滿臉怒氣的陸向松,她垂下眸子,晦暗的月光打在她的臉上,無端生出幾分悲涼,“爹爹,你不要和娘親吵架了,女兒知道現在生意不景氣,要維持府裏的開支不容易,公中的錢不要動了,就從女兒的嫁妝裏挪一些給雲舒吧。”

說話間,已淚流滿臉。

她知道哥哥是陸家唯一的男丁,爹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動哥哥的那四成,可哥哥坐牢的事情也不是她引起的啊,最終卻偏偏要她這個女兒家承受了所有。

心裏雖然有怨氣,但她知道,陸向松之所以喜歡她,只是因為她更乖巧,更會撒嬌討好,若是有一天她和陸雲舒一樣,只怕她就是陸家的下一個棄子。

陸向松見這個女兒通情達理,欣慰地點了點頭,“好女兒,有你這番話,也不算為父白疼你十幾年。”說罷又坐回書案前,重新擬了兩份嫁妝單子。

陸雲舒並不知道她們一家三口之間起了爭執,當夜睡得格外香甜,整個夢裏都是錢的味道,正當她在夢裏數錢時,黑暗深處忽然亮起了一道光。

白光刺目,陸雲舒緩了好久才勉強睜開眼,卻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逆著光走來,盡管看不清正臉,也聽不見他的聲音,陸雲舒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。

“玉章哥哥……”

睡夢裏陸雲舒喃喃著,不知不覺就哭了,爹娘舍棄她的時候,都沒有這一刻來的難過。

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難過,只是覺得,彼此朝夕相對了五年,他走的時候,也該打聲招呼才對,就這麽不辭而別,反而讓她覺得五年真心都錯付了。

夢裏陸雲舒不知哭了多久,從前相處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,她記得玉章哥哥教她讀書,記得他握著她的手,一比一畫教她寫字,還記得他在月下撫琴,她在一旁磕磕巴巴地學著,更記得他身體力行的教導她禮數規矩,督促她的一舉一動……

孤孤單單了八年,好不容易生活裏多了一個人,往後的五年裏,她一直都把玉章哥哥視作親人。

可在她十三歲生辰這一日,他卻消失了。

陸雲舒又一次被拋棄了。

*

翌日清晨,吳嬤嬤派人過來為她量尺寸,發現陸雲舒兩只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,以為她是因為家裏的事而難過,怕勾得她傷心,便沒多說什麽,只等傍晚了把新改好的喜服送過來。

緊跟著,錢氏也拿了嫁妝單子過來,下意識就交給吳嬤嬤過目。

吳嬤嬤起初不知,打開來一看才發現是陸雲舒的嫁妝單子,遂轉交給陸雲舒,笑道:“陸夫人客氣了,咱們侯府不缺少夫人那點嫁妝,也不必給老身看,只要少夫人滿意就好。”

明兒一早陸雲舒就要遠嫁汝寧了,吳嬤嬤也改了口,一口一個少夫人的叫,格外恭敬,看得錢氏也不敢得罪陸雲舒,轉頭朝她微微一笑,“是娘親疏忽了,雲舒你快看看,可還缺些什麽?”

陸雲舒懶洋洋地展開,一目十行看下去,單子雖然和陸雲裳一樣,都有十四頁,不過字卻大了些,距離也寬了些,這才勉強湊夠十四頁。

見她久久不說話,錢氏又解釋一遍,“雲舒,是這樣的,這些年咱們家生意不好,公中沒什麽錢了,這些都是從我當初的陪嫁裏勻出來的,另外一些是雲裳作為姐姐給你添了幾樣,還希望你不要嫌棄。”

陸雲舒根本不在乎陸家現在是不是缺錢,她只在乎一件事,“我的嫁妝和雲裳是一樣的麽?當初可是娘親口說的,我該和雲裳一樣的。”

錢氏點頭,“自然,為娘的怎麽好偏心,你們兩姐妹肯定都是一樣的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陸雲舒合上單子,隨手交給司柳,“那就勞煩爹娘這兩日辛苦些,幫我備好以後,都裝車帶走吧。”

吳嬤嬤見她的事處理好了,就讓丫鬟上前幫她更衣,試試喜服是否合身。

錢氏楞了半晌,才結結巴巴地應下,然後看著陸雲舒在一眾丫鬟的擁簇下進了屋。

不知為何,她感覺陸雲舒明顯比第一次見面時冷淡許多,好像真的不把她們視作親人了。

錢氏想著想著,眼睛好似進了風沙,又脹又疼,轉身走後,空氣裏只剩她低低的一聲,對不起。

她承認她虧欠了陸雲舒,只是沒辦法,她只是想救回自己的孩子。

此時的錢氏全然忘了,陸雲舒也是她的孩子。

陸雲舒似有所感,扭過頭去,透過窗戶正好看見錢氏慢慢走遠的背影。

只一扇門的距離,卻將她們徹底分離,往後,恐再難相見,她也不知道錢氏的眼淚裏究竟有多少是真的。

陸雲舒徹夜未眠,黎明時分又被拽起來,侯府派來的丫鬟快速為她梳洗更衣,一切收拾好了,蓋上金線繡龍鳳呈祥的蓋頭,然後被司柳與吳嬤嬤攙扶著出了陸家大門。

這一次,陸雲舒可算走了正門,出去後就看到兩隊車馬,其中一隊是從知州府過來的,一路敲鑼打鼓浩浩蕩蕩,但與侯府數百人的迎親隊伍相比,就明顯不夠看了。

陸雲舒悄悄撩開蓋頭,露出一點縫隙,正好看到了那個傳聞中的姚公子,的確是儀表堂堂,龍章鳳姿,可惜臉色不太好看,瞧著對這樁婚事並不十分歡喜。

不是說他和陸雲裳兩情相悅麽?怎麽大喜日子,跟喪偶似的。

司柳察覺到陸雲舒在偷看,急忙把蓋頭扯好,扶著人上了馬車,當馬車開始向前走時,陸雲舒最後一次回頭看去,身後卻空無一人。

她不甘心,腦袋再往後探一些,恰好看到姚府的人也準備走了,只不過與陸雲舒是相反方向。

而她的爹娘,這會兒正跟在陸雲裳的花轎後頭揮淚如雨,一次也沒回頭看過另一個女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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